冒頓單于外傳 – 鳴嘀箭


冒頓明白這一刀的意義, 雙手抱拳謝過了月氏王, 彎身自地上拾起了侍衛的大刀, 轉身向外跑去. 在大殿不遠處, 看到一匹身形高大駿美的黑馬, 冒頓不做他想, 跳上馬身, 快馬加鞭的逃回了匈奴. 身上帶著刀傷的冒頓騎著月氏的汗血寶馬出現在匈奴國時, 百姓們莫不齊聲歡呼, 覺得自己的匈奴王子當真了不起, 把冒頓當成了英雄般的崇拜和擁戴.

頭曼單于迫於無奈, 心中縱有千般不願, 萬般不捨, 還是必須給予冒頓適當的賞賜, 在這樣一個弱肉強食以拳頭為大的文化裡, 公平合理的賞賜也相對重要, 如果有功者沒有得到合理的賞賜, 很容易造成不滿, 引發叛亂的危機, 所以, 頭曼單于不得不分出一萬多帳的人民給冒頓.

自此冒頓便有了屬於自己的子民和駐牧地, 於是開始嚴加訓練兵馬. 很快的, 冒頓便知這群名義上屬於自己的子民, 其實有一半以上並不完全聽命於自己. 這對冒頓來說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而且冒頓也沒有時間來慢慢的收買人心.

在草原游牧民族的傳統裡, 狩獵就是一次軍事演習, 而且是很重要的軍事訓練. 在幾次冒頓辦的小型狩獵裡, 冒頓發現了問題所在, 不論是聽命於他的子民或是有二心的子民都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會思考”. 現在的冒頓要的不是一支會思考的軍隊, 要的是一支絕對聽從命令的軍隊.

聰明的冒頓想到一招來訓練自己的軍隊. 出生在草原上的冒頓, 身為匈奴王的長子, 自小參與各式各樣狩獵活動, 深知”服從”有時候是一種習慣. 就如同訓練獵狗一般, 只要指令清楚, 賞罰分明, 持續訓練, 很快的, “服從”便會成為一種習慣, 只要指令夠簡潔明快, 服從甚至會成為一種反射動作.

冒頓發明了一種射出去會發出聲音的箭, 《史記》稱之為「鳴嘀箭」. 他命令士兵只要聽到鳴嘀箭射到那, 士兵的箭就必須也射到那裡, 不服從命令者, 殺無赦.

命令已下達, 簡單且明暸, 接下來便是確保獎懲的施行得以貫徹, 讓服從變成一種反射動作.

冒頓的第一場實驗很簡單, 招集了士兵準備狩獵, 出發前, 冒頓把響箭射向了天空的飛鳥, 所有士兵覺得好笑, 但也都跟隨著冒頓的響箭把手上的箭全射向了天上. 冒頓的第二支響箭是在馬上奔馳時, 射向了草原上的野兔. 所有的士兵也全都跟著把手上的箭射向了野兔. 一隻野兔, 萬箭穿心.

在這場狩獵的過程中, 不論冒頓把鳴嘀箭射向何方, 何種野獸, 士兵們倒是都很聽話的跟著一同射向響箭射出的方向. 但冒頓看著士兵射出的箭時的速度, 知道縱使自己的鳴嘀箭射向毫無爭議的物體上, 仍有不少的士兵是經過思考後才射出的箭, 這, 不是冒頓要的.

冒頓看著今天的獵物, 每一隻, 身上都插了滿滿的箭隻, 騎在汗血寶馬身上的冒頓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拿著弓的手在空中大揮一圈, 所有的士兵騎著馬, 都以冒頓為中心圍繞著冒頓. 冒頓開心大聲的叫著: “我的勇士們, 你們今天都成功的做到了跟著我的鳴嘀箭, 通通有賞!

耶….” 集體士兵們都開心的發出歡呼聲, 手舉著弓在空中揮舞, 騎著馬圍繞著冒頓.

歡呼後士兵們便隨著冒頓開心的快馬加鞭的奔回駐牧地. 冒頓一下馬, 便有人過來接過這匹從月氏大軍手中救了冒頓性命的汗血寶馬. 這真是匹好馬, 長的俊美, 跑的奇快, 也通靈似的, 只聽冒頓的命令. 不論冒頓離寶馬多遠, 只要冒頓低聲輕喚, 寶馬聞聲便會立馬跑向冒頓. 在草原上, 擁有一匹好馬, 就如同有了雙救命的翅膀一樣重要. 所以, 大家都知道冒頓有多愛惜這匹汗血寶馬.

冒頓一下馬, 便吩咐下去, 大擺宴席準備慶功. 雖然大部份的婦女小孩, 甚至是一起去狩獵的士兵們都不太明白, 今天的獵物一點也不稀奇, 數量也少的可憐, 婦女們看著獵物更是滿頭的問號, 為什麼每隻獵物上都插了滿滿的箭. 不過, 她們都相信冒頓這樣做, 一定有他的道理, 於是也不多問, 接下了士兵們手中的獵物滿臉狐疑的下去準備今晚的宴席了.

此時, 冒頓突然自背後箭袋中取出一鳴嘀箭, 轉身射向了大帳外的一顆大石頭上. 士兵們一愣, 也都快速的取出背上的箭同時齊發射向冒頓響箭的方向. 冒頓對此甚是滿意, 然而也發現了在眾士兵中, 有一人並未發箭, 且臉上帶著輕蔑的表情看著週圍的士兵. 冒頓不發一語, 自身旁的士兵箭袋中取出一箭, 直接射向了未發箭的士兵, 一箭斃命. 士兵死前雙眼大睜, 彷彿不敢相信這冒頓當真會因為自己沒有跟從鳴嘀箭射箭而被處死.

其實, 受驚嚇的, 不只是一箭斃命的士兵, 眾士兵全都不敢相信的看著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士兵, 再看看站在夕陽下的冒頓, 說不出話來.

我再重申一次, 從現在起, 不論何時, 不論何地, 只要聽到我的鳴嘀箭響, 鳴嘀箭射到那, 你們的箭就必須也射到那裡, 不服從命令者, 殺無赦!” 冒頓冷冷的一字一句的說完, 手一揮, 示意大家伙可以散了, 大步走進自己的大帳中.

進了大帳的冒頓知道, 還不夠, 光是這樣還不夠. 只是射向一顆大石頭, 都還有人猶豫, 有人不跟從. 這樣離他的計劃還遠著呢. 此時大帳的簾幕打開, 走進來一名年輕貎美的女子, 柔情似水的靠在冒頓身旁. 她是冒頓新娶的妻子, 也是冒頓的青梅竹馬. 再冰冷堅硬如盤石的冒頓, 此時也忍不住温柔的抱起了身邊的女人, 閉上雙眼用力聞著她的髮香, 隨著扎蘭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熟悉淡淡的清香, 讓冒頓的記憶回到了兒時.

扎蘭是匈奴貴族之女, 冒頓和扎蘭自幼認識, 一起長大, 然而冒頓的心中並無兒女私情, 加上生母早逝, 年紀輕輕便已知道弱肉強食的道理, 要在這片草原上生存, 自己一定要有強大的後盾. 自己雖為單于長子, 但隨之父親後娶的多位閼氏皆有子女, 他的地位也並非那麼的穩如泰山. 扎蘭的父親擁有數萬多帳的子民, 在匈奴貴族中, 地位頗高, 兵力甚強, 牛羊牧馬甚多. 冒頓自己也說不清自己自小和扎蘭接近, 究竟是真心喜歡她還是另有目的的.

然而扎蘭人如其名, 如山谷中的一朵幽蘭, 沈靜不多話, 温柔善良, 冒頓只要和扎蘭在一起時, 再憂慮煩燥的心情都會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常常都是平靜的心情, 帶出冷靜的頭腦, 讓自己想出不少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所以, 每當冒頓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和煩惱時, 冒頓都會去找扎蘭, 這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此時帳外有人來報, 宴席已經準備好了, 大家伙在等著冒頓出來一起享受豐盛的酒肉.

冒頓輕輕放下扎蘭, 仔細端祥著扎蘭清麗的臉龐不發一語, 在燈火下, 扎蘭可以看到冒頓的眉心微蹙, 知道冒頓又有煩心的事, 一如既往, 扎蘭不出聲, 安安靜靜的幫冒頓更衣. 扎蘭知道, 不論冒頓有什麼煩心事, 冒頓必能想到解決方法的. 只是, 比較蹊蹺的是, 通常都是冒頓眉頭緊蹙, 但看著自己, 冒頓的眉心便漸漸舒坦, 繼之而起的嘴角泛起微笑, 那時, 便是冒頓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像今天這樣看著自己然後眉心微蹙的時候似乎以前還沒有過.

帳外開始人聲鼎沸, 大家伙應該都差不多到齊了, 就等冒頓了. 冒頓轉身在鳴嘀箭前停了二秒, 最後決定空手走出了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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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 除了例行的狩獵活動和軍事訓練之外, 冒頓也積極的士兵中貫徹鳴嘀箭的訓練, 要儘快把跟隨鳴嘀箭發箭一事變成全士兵的一種反射動作.

如果冒頓將鳴嘀箭射向野豬, 那麼全體士兵都會毫不猶豫的立刻把弓上的箭射向野豬. 冒頓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士兵們出箭的速度愈來愈快, 也愈來愈沒有猶豫了. 偶有忘神分心的士兵未曾射向鳴嘀箭方向的, 都被冒頓當場處死.

幾天下來, 基本上冒頓的士兵對鳴嘀箭所發出的聲響有了一定程度上的熟悉了. 一聽到便是朝鳴嘀箭發聲處看去, 同時自箭袋中取箭不假思索的射出.

鳴嘀箭的聲音成了一個開關, 一個萬箭齊發的開關, 只要冒頓一啓動, 冒頓的士兵就會毫不猶豫的朝同一個方向射箭. 這就是冒頓要的效果, 一萬個士兵, 不用思考, 不要猶豫, 開關一開, 萬箭齊發.

是時候來點不一樣的測試了, 冒頓心裡做如是想. 當天做完了一場很有效率, 沒有人有任何失誤的鳴嘀箭軍事訓練, 大家都很開心, 包括了冒頓. 冒頓自心愛的汗血寶馬上跳下來, 隨從一如既往要從冒頓的手中接下馬疆繩, 卻被冒頓阻止. 不等隨從開口, 冒頓大手朝寶馬屁股上用力一拍, 寶馬隨即前腳高舉, 仰空長嘯一聲, 便朝外飛奔而出, 部眾驚荒失措的散開讓出一條道來, 還來不及回過神, 耳邊便聽到冒頓的鳴嘀箭聲響朝汗血寶馬方向射出, 眾人中反應快捷的立馬自背後抽出一箭緊跟著鳴嘀箭的方向射出, 一些反應不來的, 看到同伴們發箭, 也不敢多作他想, 也趕緊的抽箭朝鳴嘀箭方向射出, 剩下一小眾人已抽出箭架在弓上, 卻遲遲射不出去, 因為目標物可是主子的汗血寶馬啊.

這一切只不過在幾秒內, 汗血寶馬便已應聲倒地, 身上插滿了箭. 此時眾人全轉頭看著冒頓, 冒頓不發一語, 冷冷的盯著那群沒有跟著鳴嘀箭發箭的人, 其中不乏幾位是跟著冒頓許久, 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弟兄.

冒頓雙眼眨也不眨的重申了”鳴嘀箭射到那, 你們的箭就必須也射到那裡, 不服從命令者, 殺無赦!” 的命令, 然後下令把所有沒有發箭的士兵就地處死.

接下來的幾天, 人人都習慣了把箭袋隨時背在身後, 一有聲響便全身緊繃, 確認不是鳴嘀聲, 便鬆懈繼續原來在做的事. 誰也不想因為不小心忽略了鳴嘀聲而掉腦袋.

草原游牧部落都有習慣舉辦一年一度的大型狩獵活動, 匈奴如此, 鮮卑, 柔然, 高車, 突厥, 回紇, 契丹, 女真莫不如此. 頭曼單于今年也發出了請柬給各部首領, 各部首領都會帶兵出席, 冒頓也不例外.

說是狩獵大會, 其實就是一次軍事演習, 各部會在狩獵大會上展示出自己最強的兵力, 在狩獵大會上贏的頭籌者在草原上可風光一整年.

冒頓等的就是這一天, 然而, 他的軍隊到底準備好沒? 他決定還要再軍演幾次確保萬無一失, 於是, 又準備了幾場小型的狩獵, 重申了鳴嘀箭的命令 – 不服從者, 殺無赦!

這回的狩獵, 幾乎是萬箭齊發. 每一個冒頓箭中的獵物, 身上都插滿了箭, 如同刺蝟一般, 冒頓也感受到士兵們發箭的速度已經到了不假思索聞聲而動的地步, 令冒頓非常的滿意. 今天出行前, 冒頓特別交待了扎蘭, 讓扎蘭在大帳前等待他的歸來. 然而此時狩獵訓練已圓滿結束, 士兵們個個都迫不及待的要快馬加鞭趕回駐牧地, 卻發現冒頓似乎並不想回去, 騎在馬上原地跺步.

首領不走, 其他部眾也沒人敢離開, 都在馬背上原地跟著跺步. 天上一飛鷹呼嘯而過, 遠方紅紅大大的太陽慢慢的落下, 染紅了半邊天, 沒人知道冒頓在想什麼, 士兵也被練就成了不用去猜首領在想什麼, 只要聽見鳴嘀聲, 跟著射箭便是了的簡單頭腦.

突然, 冒頓用力策馬奔馳, 部眾也馬上大呼一聲, 跟著冒頓一起向駐牧地快馬狂奔. 很快的, 冒頓的駐牧地已慢慢的從被夕陽染紅的大地上浮出, 接下來已然可以看到冒頓的大帳, 和在駐牧地外等待和忙碌的老人婦女和小孩們. 短短的幾分鐘, 冒頓的腦海中浮出了小時候和扎蘭兩小無猜玩在一起的景象, 自己帶傷從月氏逃回來時扎蘭為自己邊包紮傷口邊流淚的模樣, 和扎蘭成親的那天, 扎蘭美的像極了盛開在天山上的潔白如雪的雪蓮一般嬌艷動人…

想著想著, 冒頓的眼眶竟不知不覺的溼了, 冒頓用手臂抺去了淚水, 馬兒不停歇的往主人的帳營方向一路奔馳, 原本遠方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扎蘭, 像是變魔術般的, 一分一秒的快速長大, 當扎蘭舉高雙手向冒頓揮手歡迎時, 冒頓一手拿起了弓, 一手從箭袋中取出了鳴嘀箭, 朝向扎蘭射去.

啾~~~啾~~~咻~~~ 的聲響一出, 冒頓抬頭看到頭上萬箭飛過, 全直指扎蘭, 冒頓用力拉了馬疆, 馬兒雙腳高舉, 仰空長嘨, 原地停住, 冒頓看到高舉雙手的扎蘭, 雙手如同定格般, 停在空中, 等待扎蘭的, 不是熱情如火的冒頓, 而是冰冷尖刺的萬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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